▲元人尺牍“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”、“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”
艺术自媒体/同古堂、撰稿人/林妹妹、图/中国嘉德
「元人尺牍,名家递藏」吉光片羽,片纸永珍元蒙以草原游牧民族,逐鹿天下。鼎定之初,民分四等,江南儒士地位较之南宋一落千丈,有“九儒十丐”之说。
元中后期,则危机四伏,瘟灾频仍。为稳固政局,朝廷渐中兴儒学,恢复科考,又设儒户,推行汉法。儒士积困之境,得有改观。
而元人余阙《青阳集》卷九,有言“读书为儒官,虽贫亦何憾”,亦可见此时绝大多数儒士以“科举入仕,跻身魏阙”者寥寥,能为“儒官”已是殊为不易。
▲元代书院
“儒官”可统称“学官”。
其中,专司儒学管理者,有大都及各行省之儒学提举或副提举。而负责各路、府、州、县之官学教务,《元典章》称“教官”,《庙学典礼》则迳称“学官”。
元廷地方“学官”中,又分设教授、学正、学录、教谕等,另有训导、直学等学职,以主持各地官学、书院。
▲元代学官编制(via
王立平《元代地方学官》)“学官”待遇虽薄,然所学终有所用,时人尝谓“禄虽轻而道则尊,势虽孤而任则专,去民最近,礼乐之泽易浃于百里”。
故此,“学官”安心重修儒学、庙学,甚是安贫乐道,而儒士则享优免“杂泛差役”,专意读书,不屑于他技。
▼涵庐珍藏:元人尺牍▼
中国嘉德春拍
中国嘉德春拍“涵庐珍藏:元人尺牍”中,“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”以及“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”二札,即可窥彼时儒士与学官之交谊,以及元末“兵燹荼毒”下儒生交谊,移民潮、寒潮气候的情况等。
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
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
鉴藏印:贞·元(半印)
释文:礼寔顿首肃拜,上叔方学士尊先生坐右。礼寔近所钞晦庵夫子《易义》并奉书道区区谢,想彻听司。昨士廉处辱寄声,感感。少白闻传点鲁齐王公四书本,深有发明,已尝面言,便中望携带,见借数时,庶得校勘旧所传者。仆困坐寒窗,閴无闻见,孤陋卤莽,自视欿然。此心之忧,日月逾迈,实赖高明有以启迪之。又每恨一见即别去,不能日继以亲炙之也。恐书札还矣,先此奉闻,临书促仰,不胜惓惓。不宣。礼寔顿首肃拜。十月十日奉。
札中“王礼寔”,号梁溪生,无锡人。元代末年曾官平江路嘉定训导。《乾隆嘉定县志》卷七有载,可知其为泰定年间嘉定训导。
▲《乾隆嘉定县志》卷七,元代嘉定学官表(节录部分)
彼时“儒学中兴”,各地官学皆重修儒学。
笔者考《平江路嘉定州儒学大成乐记》,有载“古大司乐掌成均之法,以治建国之学政,乐德乐语乐舞,皆教之事。今之日,知州与教授兴学而修乐,知古之教也,夫岂用于祭祀哉!教授金华人,知州兴和人。至治三年八月,知书林安寿、邓德昭、训导王礼寔、朱炎,直学徐伯岩、教授刘德载等立石”。
碑中所言,为嘉定州“兴学而修乐”,夫子之圣,犹金声玉振,知古之教也。可见元代在儒学教育上继承了两宋以来的庙学合一制度,使祭祀与教学相结合。而亦可知“至治至泰定”年间,王礼寔皆为嘉定训导。
笔者另考《续编四库全书》“赵魏公二帖”中,卷后有钱良右、陇西李皓、蜀人梁子寅、陆友仁、陇西李叔、南阳张逊、郑元祐、僧嗣益、梁溪王礼寔、吴门丘宗、后学张渊、卢熊等人题跋。“赵魏公”即赵孟頫。
▲《赵孟頫致丈人节干帖》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▲《赵孟頫致希魏判簿帖》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众人皆活动于元末明初,题跋于同一帖,推测应为旧识友人。
▲《续编四库全书》子部·艺术类
部分题跋者生平如下:
钱良右(-),字翼之,自号江村民,平江人。署吴县儒学教谕。以诗书自娱。各体书法,无不精绝。良右诗有江村先生集《元诗选》传世。
陆友仁(-),元书法家、藏书家。字友仁,一字辅之,号研北生。吴郡人。工书法,善作诗。曾作《题宋江三十六人画赞》七言古诗,为世传诵。有《杞菊轩稿》、《研北杂志》、《砚史》、《墨史》、《印史》等。
张逊(约年前后在世),元代画家,字仲敏,号溪云。吴郡人。与李珩同时作,墨竹自谓不及。即弃而为钩勒竹,得王维意。山水学巨然。生平不可考,逊能诗有溪云集《元诗选》传于世。
郑元祐(-),学者称遂昌先生。除平江儒学教授,升江浙儒学提举,卒于官。早年居钱塘(今杭州市),后来侨居吴中近四十年,晚年命名其文集为《侨吴集》,另著有笔记《遂昌杂录》。
张渊,生卒不详,活动于元末明初年间。字子静,号孟嘏。浙江吴兴人。守道安贫,隐居不仕。
卢熊(-),号公武,昆山(今属江苏)人。元末,为吴县教谕,留心典故。洪武初,举秀才。以故官迫遣赴京,母卒竟归。复起为工部照磨。以能书,授中书舍人,迁知兖州。
由此可见,王礼寔所往来者,或为学官,或为文人,皆彼时名士也。
▲王礼寔题跋“赵魏公二帖”(图片:《钦定四库全书》赵氏铁网珊瑚卷五)
其中,王礼寔题跋“吴兴松雪公,名高当代,而书法之妙,盖牢笼古今,出入羲献也。此二帖虽盛年所书,然其轻清流丽之画,得超迈入神之变,有非后人所可及者,淳卿宝之无斁,泰定五年三月一日,梁溪王礼寔观。”
《六研斋笔记》中,其款识则为“梁溪生王礼寔观”,“生”字应是刊刻所遗漏。“梁溪”为无锡别称。林唐臣《梁溪辞》序中,有言“予闻梁溪南直五湖,退隐之士多居焉”,王礼寔以此为号,亦可见其隐士之心。
据此跋言可知,王礼寔必精于书法之妙,书风亦应宗于“二王”,此“赵魏公二帖”则为友人“淳卿”珍藏。
“淳卿”暂不可考。考同时期,曹泾(-),原字淳卿,后改字清甫,长后自认“性偏急,窃慕古人佩韦之义,欲以弘侨毅”,因号弘斋。学者称弘斋先生。
上款人“叔方学士”。同时期“字叔方”者有二。
其一,陈植(-),字叔方,自号慎独痴叟,平江路(苏州)人,陈深之子。元代书法家。
其二,张谊,字叔方。元钱塘(治今浙江杭州)人。张雨侄。顺帝至正年间,中乡试,授松江府儒学正。后历任湘潭州税务大使。
据“赵魏公二帖”中题跋,可知王礼寔与钱良右、陆友仁、郑元祐等,应有所交契。
而北京故宫博物院藏“沈右《楷书中酒杂诗并简帖》”中,上款人“叔方教授先生尊契丈”,帖中提及“敬初(陈基)、明德(郑元佑)、伯行(钱逵,钱良右子)”。
▲陈植致“存斋隐君”五言诗,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又北京故宫博物院藏“陈植致‘存斋隐君’五言诗”,其中“存斋隐君”即沈右。沈右自署"存存斋",陈基《夷白斋稿》有“存存斋记”文,云:"沈君仲说(沈右字仲说),隐居于吴会,耕学于笠泽,庐于陈公之原,而皆名其室曰存存斋"。
此外,郑元祐《侨吴集》卷十二,有《慎独陈君墓志铭》,即为陈植所作。
行笔至此,足可知“王礼寔、陈植、郑元祐、沈右、钱良右”等人,皆有交契,也常书信往来,诗文相和。元末,因儒学继兴,此“文人相和”现象,在江南地区甚是普遍。故,上款人“叔方学士”应即陈植。
而笔者考,张雨侄“张谊”后历任湘潭州税务大使。黄玠有诗“送张叔方湘潭州税务大使”,诗云“安得相从到楚乡,澧有兰兮沅有芷。”可见张谊远行楚地,客观条件亦不符。
▲王礼寔致叔方学士《骑气帖》,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释文:礼寔顿首肃拜奉书叔方翰学聘君尊兄长坐右:昨辱骑气贲临,获追陪左右宴游。奉玄又玄之高论,使尘尘胶轇(此字点去,旁注“轕”字)之心不□一洗也。殊愧乏物以款□□,谅高怀空洞,必无讶焉。别来越宿,倾促以不可言少白。贱迹自武林还,深愧无足为野芹意者,滕冠一枚谨用驰献,惟我兄年当强仕,可弹而出,不可挂诸壁也。香匙一付,烦置几案间,长夏焚妙香以读庄老,庶几想见至人神游八表也。铅华数缄,聊为我兄侧室粉白之奉。呵呵。琐薄可羞,笑留乃幸。政令专奴诣前,而斋童来承教墨。感感。略此布覆,万冀恕察。不具备。礼寔顿首再拜奉书。
北京故宫博物院另藏有“王礼寔致叔方学士《骑气帖》”,又称《追陪帖》,帖中言及“昨辱骑气贲临,获追陪左右宴游。奉玄又玄之高论,使尘尘胶轇(此字点去,旁注“轕”字)之心不□一洗也。”
知王礼寔“获追陪左右宴游”深感荣幸,而“奉玄又玄之高论”则可见“叔方学士”才识渊博。
又“贱迹自武林还”则其曾至杭州(旧谓武林),而“惟我兄年当强仕,可弹而出”其中“年当强仕”则此时“叔方学士”正值四十岁。又张雨生卒(-),则张谊年岁应至多与陈植相当,或更年幼。
“长夏焚妙香以读庄老”可知王礼寔“老庄思想”之倾向。而“铅华数缄,聊为我兄侧室粉白之奉”,则是二人关系匪浅,笔者考《慎独陈君墓志铭》中有“娶费早世,继夏”,则此“侧室”即为“夏氏”,亦可证“叔方学士”为陈植,而非张谊,否则书札中焉有不提正妻,而专候侧室乎。
▲郑元祐《侨吴集》卷十二,《慎独陈君墓志铭》
再论“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”(嘉德本),其中“礼寔近所钞晦庵夫子《易义》并奉书道区区谢,想彻听司。少白闻传点鲁齐王公四书本……庶得校勘旧所传者。”
言及抄录朱子《易义》,及商借《四书》以校勘旧藏云云,可知王礼寔勤于学问,亦可知其应受“朱子学说”影响。
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,局部
又“仆困坐寒窗,閴无闻见,孤陋卤莽,自视欿然。此心之忧,日月逾迈,实赖高明有以启迪之。又每恨一见即别去,不能日继以亲炙之也。”
则是王礼寔应即是服膺于陈植的学问,言之切切,“心忧如日月逾迈”,希望能得到其指点,启迪。
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,局部
关于陈植学问,郑元祐《慎独陈君墓志铭》有言“君能以文行学术,结知士林,时方承平,巨室大家,欲淑其子弟者,必厚币延致,有非乘壶牵犬所能致礼也。”
又言“君能力学,其为文以经为准,贯穿诸史百氏,褒其菁华以立言,其为诗刻苦精炼,本于杜而参于唐诸名家,在宋则尤喜陈、黄。至于画……各尽其变态。然高贵以挟而求之者,虽百金不予一笔。兼之襟度洒落,其割三牲以奉客,亦肴膳兼丰洁。与人交重然诺。君讳植,自号‘慎独叟’。旧私谥之曰‘慎独处士’。”
据此可见,陈植“诗文书画”无一不精,又性孝纯高洁,重承诺,故王礼寔札中言述道“恨不能日继以亲炙之也”。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有其《致金问尺牍》。
此外郑元祐撰《平江路总管周侯兴学记碑》,碑文中,有“此岂寻常勒石颂美可得同年而语也哉。至正二十一年岁次辛丑三月既望,……儒学教授孙作,学正陈振祖,学录江汉,训导范成……儒士翁仁实、张复初、陈植……司吏沈天麟、朱允升立石,张俊刻。”
此亦可见陈植与“学官”往来之频。
是札右上,有“贞元”连珠印,知为明代“后七子”之一王世贞旧藏。
王士贞“贞元”鉴藏印
王世贞(-),字符美,号弇州山人,江苏太仓人。历官湖广按察使、广西右布政使、郧阳巡抚、应天府尹、南京兵部侍郎,累官至南京刑部尚书,卒赠太子少保。有《王氏书画苑》、《弇州山人题跋》。其弇山园收藏宋元法书名画巨富。
此札又曾为“涵庐旧藏”,张文魁(-),号涵庐,上海人。早年经商,颇有成就,公事之余,酷嗜书画,家富收藏,宋、元、明名人书法甚多,如曾巩《局事帖》、苏轼《近人帖》、朱敦儒《与益谦郎中札》等珍品。
张文魁藏宋元尺牍即有近五十通,北京故宫博物院曾入藏其部分藏品。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米芾《吴江舟中诗卷》亦为其旧藏。其与沪上鉴藏家庞莱臣、吴湖帆、谭敬、张大千、张葱玉等人交谊深厚,后张葱玉因遭遇困境,部分藏品让于张文魁。
是札与《骑气帖》皆为王礼寔致陈植,书写圆润秀美,古意浓纤,刚柔皆与,逸笔余兴,淋漓挥洒,意态可谓无穷,得“二王”生趣。
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
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
鉴藏印:贞·元、张珩私印、张文魁、张氏涵庐珍藏、涵庐鉴藏
释文:继益顿首再拜。特承高谊枉顾,衰病中欣怿之余,不药而囗(愈)矣。偶就河渔舟买得小鯾,颇囗鲜,故用驰献,少备命酌之需,粲留为荷。枕边扶惫,布此,统于心照不备。老弟刘继益顿首再拜。叔方学士心契兄长阁下。不肖与小女、粗婢稍愈,而老囗(妇)今早亦复身热,见此服药。信灾寒之余一人亦不完,可悯哉!叔方学士兄长阁下。老弟刘继益露缄。
而“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”,上款人亦是陈植。张葱玉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中“衰病帖”即是此札。
▲张葱玉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,“刘继益衰病帖”
据张葱玉注释所言“行书,字大近寸。书法赵文敏,甚精,逼近邓巴西也。继益行履俟致。此帖盖与陈叔方者,则亦非元末人矣。帖凡十五行,余得之密韵楼蒋氏,欲装入《元人尺牍》册,久而未成,置箱箧中,为人窃去,今不知何往也。”
可知此“刘继益致陈植札”,书法精绝,承袭赵孟頫,逼近邓文原。同时,刘继益生卒履历不详。
而“帖凡十五行,余得之密韵楼蒋氏”,可知此原为蒋汝藻“密韵楼”旧藏。
蒋汝藻(-),字孟苹,号乐庵,为南浔望族。密韵楼为民国间知名藏书楼之一,其与陆心源“皕宋楼”、刘承幹“嘉业堂”和张钧衡“适园”并称“吴兴四大藏书楼”。据闻,密韵楼曾藏宋版书88部、元版书部,可知其收藏之富。
刘继益,资料鲜少。笔者考《醴陵氏族志》,知其祖籍江西,后迁至醴陵。
▲醴陵氏族志
▲《湖南移民表》
笔者考《醴陵刘氏族谱》,其中旧序,言“吾家谱牒摹自继益公,继益公为珠公六世孙,望霑公曾孙也。望霑公卜居东山井头,实开吾族之基。然族谱自继益公始,惟以世代淹远,物化于风销雨蚀,所存者仅耳。”
可知刘继益原籍江西东山井头。
▲《醴陵刘氏族谱》
另据族谱记载,可知刘氏家族,始祖珠公,南宋初自江西南昌迁萍西竹山下埠,迁醴始祖继益,望霑曾孙,元末卜居醴陵东山井头。继益再六传,一徙青山、一居故地,从此两支并秀。
其中,“珠公”诰封金紫光禄大夫,妻“班氏”诰封一品夫人,其兄“玠公”为潭州总兵,刘氏一脉后为醴南望族,其远祖可追至汉高祖刘邦云孙定王刘发之胄也。而族中儒士甚多,一里之中为儒者不数家,一家之中为儒者不数人。
▲《醴陵刘氏族谱》卷五
刘继益(-),号北政,元成宗大德三年生,元末挈家远徙,明初始复故居,洪武六年编立户名,七年修家谱,卒于洪武十二年。其与陈植(-)年岁相仿。
笔者考,杨维桢(-)撰《长兴州重修学官记》(《两浙金石志》卷十七)中,载有儒人名单,其中“刘继老”是否即“刘继益”,暂不可知,可作参考。
▲杨维桢撰《长兴州重修学官记》
元末时期,天灾人祸不断,尤是湖广地区(元代指湖广行省),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,可谓“十室九空”。由于“湖广”地区本是鱼米之乡,故诸多江西人移民至此,其中湖南有“天时地利”优势,其距江西不过数日路程,为江西移民首选之地。
刘继益亦是此时移居湖南醴陵。
不过,徙居醴陵后,天灾并未减少。如《元史》所载,各地饥荒、瘟疫、飓风、虫灾、寒害等,依旧时有发生。尤是“寒害”极恶劣天气,所致民生凋敝,甚为罕见。
陆友仁《研北杂志》卷上,有载“天历二年(),冬大雨雪,太湖冰厚数尺,人履冰上如平地,洞庭柑橘冻死几尽”。
郑元祐《山雪斋》诗,亦云“山中太始雪,玉光郁巑岏。积之非岁月,坐而阅暑寒。纯白既不变,空明谅非难。悬冰松梢堕,危石涧底蟠”。
由此可见,江南之地,夏日竟是常年积雪,“坐而阅暑寒”,气候极端寒冷。此外,陆友仁、郑元祐皆与陈植、王礼寔交谊。
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,局部
再论及此“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”,言及“特承高谊枉顾,衰病中欣怿之余,不药而囗矣。偶就河渔舟买得小鯾,颇囗鲜,故用驰献,少备命酌之需,粲留为荷。”
其中“衰病中欣怿之余,不药而囗矣”,应是陈植前来探望,其衰病中,感怀不已,不药而愈矣。同时,其购买鯾鱼相赠,作为下酒菜,答谢陈植。
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,局部
又言及“枕边扶惫,布此,统于心照不备。老弟刘继益顿首再拜。叔方学士心契兄长阁下。不肖与小女、粗婢稍愈,而老囗今早亦复身热,见此服药。信灾寒之余一人亦不完,可悯哉!”
“枕边扶惫”则是刘继益“衰病”,病体未愈,仍感疲惫。而“不肖与小女、粗婢稍愈,而老囗今早亦复身热”,当是指其与小女、婢女身体稍愈,而“老囗”应为“老妇”仍反复发烧。其中“粗婢”,可知刘继益家境甚佳,聘有婢女。
考其族谱,“老妇”即应为其妻曾氏(-)。其为元大德四年生,至正二年五月十八日卒。而言及“老妇”,又据曾氏生卒年,可推此札当书于年前后不久,甚至即为年,猜测曾氏或因“复身热”而过世。
又札中提及“偶就河渔舟买得小鯾”,知书写时应为春季,才能购得河鲜。
此外,郑元祐有诗《王本斋参政挽辞》,其中“王本斋”即王都中,至正元年(),卒于江苏平江路府邸。是诗云“甘棠港口咽寒潮,帝促明公黼衮朝。”诗中“寒潮”除了表达郑元祐心情悲恸外,应亦是暗指王都中死于“寒潮”恶劣天气。
由此可见,至正年初,“寒害”荼毒,死难者众多。据统计,元朝统治不过百载,而至少有三十六个冬日异常寒冷。吴镇《野竹诗》中,亦诗云“寒梢千尺将如何,谓川淇澳风烟多”,其中“寒梢千尺”也是指彼时气候恶劣。
刘继益札中亦言“信灾寒之余一人亦不完,可悯哉”,则应该是“寒灾”危害,而“余一人亦不完”则可能由此引发“瘟疫”传染。
私以为,元代之所以国祚不长,除吏治腐败外,因气候所导致的流民遍地,百姓流离失所,背井离乡,也是重要原因之一。
是札,钤有明王世贞及近人张葱玉、张文魁藏印,而据张葱玉所载,亦曾为蒋汝藻“密韵楼”旧藏,诸公皆大家巨眼,甚是难得。
此札书法亦是得赵孟頫余绪,圆转遒丽,妍润多姿,笔法则精熟,结字平正秀丽,气息高古,知刘继益应是儒学造诣深厚,涵养甚深。
“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”与“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”曾辑为册页,册中另有宋人佚名《教论帖》、倪瓒《手毕帖》、张雨《快雨帖》、姚枢《遐思诗帖》、顾俨寿《木兰花慢词帖》、张端《别驾司帖》、张尧《利宝帖》、彝甫《寿道帖》等。皆宋元巨制名帖,殊为可珍。
结语
元人尺牍,可谓吉光片羽,片犹不可得,而此“王礼寔致叔方学士札”与“刘继益致叔方学士札”,皆曾经多位名家旧藏,可窥彼时学官定制、儒士与学官交谊,以及元末移民潮,乃至于寒潮天气等,甚具史料意义。书法亦是精妙,可宝之。
▲同古堂坚持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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