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珠村有好个多普琼,为了便于区分,村民们通常在名字前面加个前缀。今天要说的这个普琼叫“坡壤普琼”,就是光棍汉普琼的意思。
坡壤普琼今年51岁,以前也有老婆,可是因为他太爱喝酒,所以老婆走了。如今他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小的土房子里,夏天外出打几个月工,冬天在村里帮帮忙,不喝酒的话,吃穿也够了。可是偏偏嗜酒如命。
▲医院挂号
普琼是贫困户,国家为每户贫困户都找了一个上班的结对帮扶责任人。普琼的结对帮扶责任人是一位甲姆——汉族姑娘,是桑珠村的驻村队长。帮扶了一年,普琼都没记住她的名字,只记住了她叫甲姆队长。
甲姆多次给普琼做思想工作,叫他少喝酒,他只是嬉皮笑脸,第二天在村里的茶馆碰到,他的面前又是一堆空啤酒瓶子,甲姆只能摇摇头。快进入冬季了,甲姆给普琼又送了冬天的棉大衣和食物,没敢给钱,怕他喝酒。他每次见到甲姆都伸出大姆指,说甲姆雅古都,喷出一嘴的酒气。甲姆还是只能摇摇头。
▲医院看眼睛的病人这么多,全是白内障
一次入户走访的时候,甲姆仔细看了看普琼的眼睛,发现左眼是白内障。甲姆让同事翻译,问普琼眼睛做过手术没?同事回答说普琼以前做过白内障手术,不能再做手术了。甲姆不死心,刨根问底,同事只好又追问。原来普琼以前做过右眼的白内障手术,左眼没做过,现在左眼又有白内障了,想做左眼的手术,但是不知道怎么去。六月份的时候市里直接到村里统计,安排老百姓统一免费做白内障手术,但是刚好那几天甲姆不在村里,普琼也去打工了没统计上,就这样错过了。
甲姆对普琼说:没事,等我有时间了我带你去市里做手术。
这一等就是几个月。甲姆是队长,要处理的事情太多。
昂仁今年的雨季雨水特多。8月的一天,普琼家的房子被雨水淋跨了半间。村里帮着报了保险。
▲医院的眼科门诊
10月,雨季秋收都过了,村民们闲下来都在开始修整自家的房屋。普琼的房子还是倒着半边,没有任何动静。
甲姆让村长去找普琼谈话,村长说他已经找过了,普琼不修房子,说没有砖,他也没办法。
甲姆只好带着翻译去找普琼唯一的亲戚——他的老姐姐,快60岁的老奶奶,副村长的丈母娘。甲姆说:普琼的房子这样倒着不是办法,要赶快修一下,否则以后会越来越破,要是真的全塌了,普琼可能就只能一直住在副村长家了。
普琼的房子倒了后一直借住在副村长家,刚好也一起帮着副村长家秋收。也许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老奶奶,答应马上去修房子。驻村队也说了,如果需要人手帮忙,直接来村委会找她们就行,再不够人手,就安排全村的党员帮着一起修。老奶奶连摆手,说:已经给大家添了好多麻烦了,他们自己修就可以了。
▲手术前刚好周未,带普琼去散心
房子修好没多久,一天晚上,副村长打来电话,叫驻村工作队去他家里一下。原来是普琼又喝酒了,赖在副村长家砸东西骂人,还尿了裤子。还好驻村队共去了两个小伙子。小伙子们左右一个把普琼拖回了他自己的家里。还把他身上剩余的四十块钱都没收了,让甲姆代为保管。
第二天,驻村队把普琼叫到村委会做思想工作。普琼依旧一身酒气,在那里说胡话。说他谁都不感谢,只感谢甲姆。
甲姆说:你真感谢我的话,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喝酒了,如果你做到这段时间不喝酒,以后你不想让村里管里,我就让村里不要再管你,等过了这段忙的时间,我就带你去看眼睛。普琼答应了。甲姆把普琼的四十块钱,买了些吃的给他。
又过了大约一两周。甲姆回到村委会的时候,发现工地的老板到村委会正在给村民结算工资。甲姆问村长,普琼有没有工资?村长说有,但是已经领走了。甲姆说了句:完了。之后去普琼家里,人已经不见了。
▲好心情才能好身体,带两人去散步
第二天,驻村队去普琼家。普琼一身酒气,挥舞着铁锹不让驻村队员进家门。强行进入后,在他家的米里、牛粪堆里、各个角落里,搜出了好几瓶的白酒。
几个男人又把普琼押到村委会。然后从他身上搜出了块钱。昨天发的一千多的工资,只剩这么点了。这块钱,谁都不想拿,又交给了甲姆。大家轮翻给普琼上教育课,气的不行的时候还给他几巴掌。甲姆就在旁边看着,眼睛红红的,一句话不说。等大家都教育完了,甲姆正想给普琼说几句,普琼嬉皮笑脸的伸出手,要拿回他的钱。甲姆摇头,问,你要钱干啥?普琼说:二十,就给二十,去喝啤酒。
甲姆气炸了,拎起一瓶在普琼家搜出的白酒,当全村人的面把那瓶酒砸个粉碎。然后把普琼狠狠骂了一顿。骂完后,甲姆跑进房子里哭得个稀里哗拉。村民都呆住了,第一次见甲姆发这么大的火,哭得这么伤心。
之后,普琼再见到甲姆,只是用眼偷瞄几眼,也不再嬉皮笑脸了。
又过了半个月。甲姆利用一天时候把普琼带到县城,检查了眼睛,医生说普琼的白内障刚好成熟,可以做手术了,时间再拖也不好,但是只能去日喀喀市里做,县里没有条件。
▲手术室门口
三天后,甲姆把普琼和他的老姐姐叫到村委会里。说她要轮休了,也有可能这次是她轮换前最后一次轮休,这次轮休可以在日喀则市里呆5天,只有这次机会她可以陪着普琼在市里看眼睛,如果这次机会错过了,再找其它人帮他看眼睛估计很困难。但是需要一个人陪护,因为甲姆不可能24小时陪护,怕普琼又喝酒闹事。
▲手术完成
老奶奶太老了,他的家人不想让老奶奶去。鉴于普琼之前令人心寒的斑斑劣迹,老奶奶家的年轻人更是不愿意去。甲姆说:没人愿意去她很理解,普琼的行为真的很让人生气很让人失望,但是以后如果普琼眼睛瞎了,没人照顾,最后受累的还是他唯一的亲人和国家。
▲术后连续5医院护理
普琼姐姐的家人商量了一下,可能老姐姐也确实心疼这不让人省心的老弟弟,决定陪普琼去日喀则看眼睛,但是说吃住都没钱。甲姆说,没事,这些我承担。
▲要出院了,很开心
看眼睛总共10天。手术很成功。手术的费用国家全额报销。这十天里,日喀则天气很冷。甲姆最担心的是普琼的眼睛没看好,把老奶奶冻生病了就不得了了。于是这十天,甲姆找了能晒到太阳的宾馆,给两人买了保暖衣服,手术前带着两个去逛街、看表演、转景点,让老人保持心情愉悦。老人不识字,医院里的手续全部由甲姆跑。医院眼科里全都是藏族,甲姆需要和老人交流的时候,就找旁边年轻的藏族人帮着翻译。大家都很好奇,于是老奶奶开始广播:这是我们村的驻村队长,人特别好,带我们来看眼睛,我弟弟是光棍,没人陪着来看,甲姆就帮忙,甲姆在我们村里,又喝青稞酒又吃糌粑,还跳舞……然后旁边的藏族们就看着甲姆,不断发出“另洁!另洁”的感叹声。
这个时候,普琼总是一脸复杂的表情,估计是他姐姐到处宣扬他的老光棍身份让他很尴尬。
而这个时候甲姆也很尴尬,因为她能大概猜出老奶奶说的意思,但是被一群人光明正大的围观讨论还是很不自在。
普琼要回家的时候,眼睛已经恢复的很不错了。普琼用蹩脚的汉语给甲姆说:谢谢啊!
▲回家的大巴上,十天终于可以回家啦!
我说:你别说谢谢,真要谢我,以后少喝酒就行啦!普琼“诺诺”的不停点头。
又过了三天,回村里交接的时候,普琼和嫫拉为我来送行,嫫拉哭得稀里哗拉,弄得我也没忍住眼泪。普琼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,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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